 春天到来后，沿河的柳树，每一天都给我带来着惊喜。先是枝条有了润泽的色彩，再是枝条上鼓出了嫩芽，然后这嫩芽便疯长起来，不多日，满空中就都飘起了雪花般的飞絮。每天骑着车，从河堤上行走，心情甚是愉悦。 或一日，有一种熟悉的香味，从柳枝的缝隙中挤进我的嗅觉神经，甜甜的，柔柔的，一闪而过。还没来得及品味，就已无影无踪。努力回想这股味道时，却发现，思维竟然短了路，想不出这香味到底属于何种花草。油菜花的味道，没有它馥郁；香樟树的味道，没有它柔美。 第二天、第三天，再过这段路时，这股香味日渐浓郁起来，我终于想起，这味道属于刺槐花。儿时，每到春天，我是常常会摘了这花儿放到口中咀嚼的，也会将花儿放到白开水中浸泡，冲一大碗清香怡人的槐花茶。 驻足寻找，很费了一番周折，才在河堤下某农家的猪圈旁，发现了孤零零的一株刺槐。花还没有进入最灿烂的时节，树也不够精神，夹杂在杨树、灌木和拆迁房屋形成的垃圾物中，呈现着一种病态的羸弱。 在这个小城，似乎十多年没有闻到过槐花香的。小城的道路两旁，原先是高大的梧桐，后来换成了香樟。穿城而过的小河，堤岸上也只有柳树。儿时在乡村中随处可见的刺槐、枣树等杂木，许是因为生长太慢，许是因为太多锋芒，容易伤人，且不符合城里人的审美标准，在小城几乎绝迹。城里人欣赏的，更多是纤巧、温顺、秀美的苗木。 现在的这株刺槐，或许是某个进了城的农民，从曾经的家园中移植过来以解乡愁的吧？也或是某只从乡间飞过的鸟，偶然间在这城中村的偏僻之处方便了一下，无意间播下了一粒种子？不管如何，它竟然在城市里生长起来，虽无笔直的枝干，无一年到头的绿色，却还是生存了下来。 在这城中村的杂乱角落中，这株瘦弱的刺槐，竟然在该开花的季节，也像所有的树木一样，绽放出自己的花朵，散发出自己的清香。这里，暂时还没有铲车和推土机，还有泥土和肥料，还能允许它用乡村的方式成长。当然，也许它去年便已经绽放过，只是没有引起我的关注。它其实并不在乎我是否留心到它的存在，只是用它的存在方式，在命运的土壤中，顽强地生长。 这样的一株树，让我想到了童年和乡村，也想到了从乡村中走出的我，以及如我一般的诸多乡下人。我们都在时代大潮的裹挟下，离开了乡村的土地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开始了新的生长。我们不名贵，冬日没人为我们裹上草绳或无纺布御寒，夏日没人为我们浇水降温，但我们没有放弃成长，没有放弃孕育自己的芬芳。我们只要一寸土，就能够用自己的百分努力，绽放百分芳香。 一阵风过，刺槐摇曳着绿色的叶、白色的花，似乎在同我打招呼。刺槐应该是分得清谁来自农村的，就像我分得清什么样的树来自农村。因为，我们的身上，有相同的气息。  |
